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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 座中醉客延醒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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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繡垂下手臂,劍尖指地,疲憊湧向四肢百骸。

桑重環抱雙臂,認真打量著她,語氣卻含了戲謔道:“唐女俠好威風!”

阿繡看他一眼,大眼睛便蒙上了水汽,身子似不堪重負,委頓下去,蹲在地上,松開劍,抱著雙膝,淚水撲簌簌地往下落。這淚水裏有對溫行雲算計晚晴的氣憤,有對銅雀堂的恐懼,還有走到這步田地的無奈。

自從來到凡間,她便知道謫仙的事是要命的秘密,為了守住這個秘密,為了讓掬月教不那麽顯眼,她絞盡腦汁,付出良多,終究沒能躲過劫數。

曇摩尊者這樣的高手,銅雀堂還有多少?鐘晚晴是分身的事,他們怎麽知道的?他們還知道些什麽?

這一晚上的風波讓銅雀堂的輪廓浮出水面,赫然是個超乎想象的強大組織。

漫說掬月教,就是清都派這樣的名門大派對上銅雀堂,又能有幾分勝算?阿繡不像霍砂和鐘晚晴,她是知道怕的,想的越多,越害怕。

桑重見她這個樣子,心揪成了一團,也蹲下身,撫著她瘦條條的背,試圖撫去那些沈重的負擔,道:“第六卷 經書鐘姑娘已經拿到了,還有最後一卷,我們就快成功了,不會有事的。”

我們二字聽得阿繡落淚更急,伸手推他,哽咽道:“你走罷,這事原本與你無關,你幫到這裏已是仁至義盡,我們兩清了,你快走罷!”

桑重笑了起來,握住她的手,道:“你這話說的太遲了,銅雀堂業已知道我與掬月教的關系,我現在抽身,他們也不會放過我。”

“那要怎麽樣?”阿繡六神無主,迷茫的目光中裹著擔憂,思緒開始混亂,道:“要不然,你待在清都山,等我們除掉銅雀堂再出來?”

掬月教五個人,辛長風昏迷不醒,辛舞雩守著他出不來,霍砂和鐘晚晴有勇無謀,阿繡算是他們當中最有頭腦的了,也不過如此。指望他們除掉銅雀堂,桑重想想便覺得好笑。

他戴著面巾,阿繡還是從他笑意更深的眼睛裏看出他的心思,咬了咬嘴唇,道:“就算我們不能除掉銅雀堂,你閉關個一兩百年,這件事也就與你無關了。”

桑重道:“阿繡,當初去掬月教找你,我便想到會有這一日。我若想獨善其身,便不會去找你。我不怕麻煩,我怕的是你有麻煩,你可明白?”

阿繡怔怔地看著他,心裏有許多話都說不出口,只化作淚水汩汩地往外流。

桑重拿出手帕替她擦著,道:“鐘姑娘想必已經回掬月教了,我們也回去罷。銅雀堂的事,得大家坐下來好好商量。”

這樣冷靜多謀的一個人,哪怕他心裏未必有什麽良策,但他的話就像定心丸,阿繡點點頭,與他走出洞穴,登上鶴車,替他處理傷口。

手臂上的劍傷又長又深,腰間被流星錘擦過,血肉模糊。阿繡一邊心疼,一邊將曇摩尊者罵了個狗血淋頭,並發誓要抽她的筋做腰帶。

回到掬月教,鐘晚晴房裏沒人,阿繡和桑重便往霍砂的房間走。他們倆的房間只隔著一道粉墻,墻上爬滿花藤,開著雞蛋黃的小花,香氣馥郁。穿過月洞門,便聽見鐘晚晴的笑聲從敞開的房門裏飛出來。

阿繡腳步一頓,看著碧紗窗上的影子,心下有些不忍。

碧紗窗後,鐘晚晴盤著腿,卷起袖子,露出一雙白皙纖細的小臂,和霍砂坐在榻上擲骰子吃酒。她連著輸了三把,兩邊腮上被霍砂畫了胡須,活像貓妖。霍砂一壁看著她笑,一壁擲了個二。晚晴歡呼一聲,提筆蘸墨,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。

她呼出的氣拂過鼻尖,奇癢無比,霍砂不禁往後躲,被她捏住下頜,畫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。

阿繡與桑重走到門口,便看見這一幕,心裏直搖頭:兩個絕頂高手,私下還做小孩子的勾當。

霍砂有些不好意思,推了晚晴一把,道:“桑道長來了,洗臉去。”

晚晴松開手,向桑重和阿繡笑道:“你們來得正好,我拿到經書了!”

阿繡道:“你怎麽拿到的?”

晚晴便把自己在墳地遇見蘭佩被梅川五怪欺淩,替天行道,殺了梅川五怪,送蘭佩回飛楚山莊,無意間聽說絡絲娘在戈雁山的經過說了一遍。

桑重坐在椅上吃茶,霍砂便覺得晚晴那兩條胳膊很晃眼,不著痕跡地替她放下袖子,擰了手巾遞給她。

晚晴洗幹凈臉,又眉飛色舞道:“我到了戈雁山,不多時便發現了絡絲娘的蹤跡。這兩個丫頭片子,徒有其名,吃我三劍便逃之夭夭。我在她們的洞府裏找到了經書,說起那座洞府,倒是不一般。”

桑重眉頭微挑,道:“怎麽個不一般?”

晚晴眼波流動,得意洋洋道:“裏面有個上古法陣,好生厲害,虧得我修為高深,博采眾長,用了大昭覺寺的般若神掌,龍虎山的武火拳,還有十幾個門派的劍法,才將其破解。這換做別人,鐵定出不來了。”

桑重但笑不語,阿繡把嘴一撇,道:“瞎吹,你明明一掌便破了法陣。”

晚晴臉色大變,直直地看著她,道: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

阿繡從袖中拿出《道林勝紀》,翻開畫著乾枯山的那頁,遞給她道:“戈雁山許多年前叫作乾枯山,山中有三元真火,寸草不生,後來火種被天樞星君封印,才變成戈雁山。我收到你的條子,便和桑郎去了戈雁山,發現這是個陷阱。”

晚晴回想戈雁山的山形,果然與圖上所繪相似,心中歡喜頓時消融,神情冷凝了。用蘭佩引誘她上鉤,布下陷阱的人一定很了解她。這種了解,令她足下生出寒意。

阿繡道:“桑郎算出三元真火的方位,我們正要趕過去,被丹娘子攔住。她是銅雀堂的人,桑郎殺了她,我們進了一座洞穴,你猜我們在裏面看見了誰?”

晚晴與她對視,她目中蘊著一絲憐憫,仿佛一個慈悲的先知,看著不聽勸的癡女子。

晚晴別開眼,註視著膽瓶裏半枯的山茶花,心裏已有了答案,嘴上道:“我猜不出來。”

她猜出來了,阿繡反而說不下去了,低頭疊著絹子。

霍砂急道:“到底是誰,阿繡你快說罷!”

阿繡看他一眼,愈發不忍,輕聲道:“溫行雲的手下,初五。”

暗紅色的花心被蟲蟻蛀得不成樣子,晚晴嘆了口氣,走過去拿起這幾枝花,丟到了外面,剪了幾枝菊花來插上。

“溫行雲?”霍砂眉頭一擰,道:“他也是銅雀堂的人?”

阿繡搖了搖頭,道:“他不是,但他知道晚晴是謫仙,想用她煉成絕世法寶。機關都造好了,不知怎的,他良心發現,放棄了,他的手下卻不甘心。我們先是看見初五一個人在洞穴裏,等著啟動機關,然後溫行雲便來了……”

這一夜,對晚晴而言順利得好像做夢,聽了阿繡的訴述,她才曉得這順利背後竟是一片刀光劍影,勾心鬥角,自己險些命喪火海。

後怕麽?晚晴是不知道怕的,她只覺得悲涼,靠在窗邊,默默地轉著一枝紫菊。

霍砂寒著臉,手中的銀杯被捏成了銀箔。

晚晴與溫行雲的來往,他多少知道一點,心中自然是不歡喜的,但也沒有立場說什麽。現在溫行雲露出了真面目,霍砂一面為自己感到痛快,一面又為晚晴感到憤怒,相比之下,還是後者更多一點。

這個溫行雲,壞又壞得不徹底,霍砂唯恐晚晴對他心也死得不徹底,目光反覆碾過她的臉,在她平淡的表情裏尋找蛛絲馬跡。

阿繡見這兩人心思全然不在正題上,又嘆了口氣,道:“你們說,銅雀堂怎麽知道分身的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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